眼界
问/黄和根
在我读小学的时候,第一次随同父亲去潭溪镇赶集,只见人山人海,接踵摩肩,货物琳琅满目,比比皆是,好一派十里洋场气象。街道的两边,两三层、三四层、甚至于四五层楼的房子,颤巍巍耸天而立,白云从屋顶飘过,蓝天在街道的上空笼盖四野,直令我激动不已。
我那时便想:潭溪镇的集市真是好大呀,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地方了罢。
及至我读了初中,忘却了缘故,总之是有一回,需要用到身份证。不知何故,镇上竟办不了,于是搭乘了前去县城的班车。一进城,但见宽敞的街道,空阔到令人瞠目结舌。不但宽敞,而且特别的密集,纵横交错,令人不辨西东。楼宇动辄七层以上,至高的楼宇,抬望眼,直插云霄,简直教扑面而来的阳光眩晕了双目。
我那时便想:较之于新邵县,潭溪镇的集市算得了什么呢,世界上再没有比新邵县更大的地方了罢。
后来又有一回,又忘却了因何事而跑了一趟县城,正巧赶上了在县城做生意的三叔欲往市区进货。我一时兴起,一定要随了他同去。路过西湖桥,才知道世界上,竟有如此气势磅礴的桥梁。到了进货的场所,才知道世界上,竟有如此规模宏大的批发市场。跟着三叔跑了这一程,才知道世界上,竟有如此走不到尽头的城市。
我那时便想:较之于邵阳市,新邵县又算得了什么呢,世界上再没有比邵阳市更大的地方了罢。
到了读高中,因为写了一个长篇小说,大概因了“初生之犊不畏虎”的缘故,自己揣了手稿,独自一人跑长沙市寻出版社去了。及至到了长沙,面对着雷同的楼宇,雷同的街道,雷同的立交桥,总之一切都是雷同的,那才叫一个束手无策。
直到此时,这才换了一种想法:比长沙还要大的城市,应当还有罢。
一定还有的,只是我却不曾见过罢了。
因为这样一种渴望,迫使我萌生了勇闯世界的冲动。我那时对于知识的渴望,对于闯荡的迫切,对于事业的追求,简直近乎痴狂。
由于家境所迫,不得不辍学。但我那时对于疆域的行走,罗列了北京、上海、深圳、苏杭和疆藏,要求作为我此生的必去之地。我所谓的必去之地,并非就是简单的到此一游,而是必须在该城市工作至少半年以上,方称完成。
果然!我见到了上海的金茂大厦,见到了深圳的海,见到了北京的故宫,见到了南京长江大桥,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想象力无法企及的旷世之物!
当然,由于对爱情的固守而上升至家庭的责任,以至于苏杭和疆藏,是全然落空了的。渐渐地由于生活所迫,以至于彻底放弃了。
——除了出于旅游的想法而“到此一游”,又哪里来的专程跑去工作一段时间以完成此志的可能呢?
理想与现实的冲突,是横亘于人类面前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天堑。人力可为的,仅限于拉近两者间的距离而已;若想画上一个等于号,或者妄言超越,谁也办不到。
我的眼界所至,是从一个偏僻的山村,至镇上,至县城,至市区,至省会,由此再到北上广。以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之广袤,眼界所至,不过区区数地;以十四万万人口之密布,眼界所至,不过寥寥数人;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之万千气象,眼界所至,不过坐井观天。
眼界左右了胸界,正如贫穷限制了想象力。一个人的眼界是否高瞻远瞩,直接关系到他的胸界是否海纳百川。
这就是为何开国皇帝往往是文治武功,而大多数的守成皇帝却要每每要故步自封。缘故大抵在于开国皇帝眼界宽,而守成皇帝却久居深宫。
以知识丰富精神,凭实践开阔眼界;我所以坚持阅读,并且笔耕不辍,我所以力争拼搏,并且脚踏实地,无非是要力求我的胸界不至于堕入无知的狭隘,以及无耻的虚妄。
我有听过一个故事,是关于佛的境界的,请允许我谨以此故事结束全篇:
甲向乙讨教佛的境界的问题。乙略加思索,弯腰从地上捡来三块小石头。第一块石头扔出两三米远,表示甲;第二块石头扔出一二十米远,表示乙;第三块石头“嗖——!”的一声,不见了,表示佛。
乙沾沾自喜地对甲说:“你的境界最低,只有两三米远;我的境界高于你,有一二十米远;佛的境界最高,可以无穷远!”
年11月5日星期二00:05草于蝇营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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