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月22日,中国记协发慰问信,沉痛哀悼因公突发疾病去世的新华社记者徐勇。年华随他删去的字节流逝,风骨同他苛求的洗练长存。徐勇,他不喜欢过多的形容词和过少的直接引语,所以这篇夜读由懂他的同事亲述。

NO.1

“他突然心梗走了,

只剩下他常穿的那件黑外套,

还搭在自己工位的椅背上。”

出自《一位新华社记者突然走了,外套还搭在椅背上!》

作者/牛弹琴

明天和意外,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。

一夜未眠,万千往事都到眼前。

因为就在昨天(11月20日),一位老同事突然走了,留下一张照片在同事间刷屏:黑色外套还搭在他的转椅背上,但他永远走了,心梗突发再也不能回来。

没法不悲痛,毕竟他还远没到退休的年龄,毕竟我们还有过很多的共同经历,共同当新华社的驻外记者,当编辑,写特稿,互相毫不留情的讥讽……

但徐勇,真不是一个普通的新华社记者。

他一直在写作,当记者时写,当编辑时也写,当国际新闻专特稿负责人时,也还在写。以前,还多少有几十块钱稿费;后来再没有稿费了,他也写。

在新华社在中央媒体中,一直这样在第一线写作的记者或编辑,应该也不少;但像他这样拼、这样资历还写一些小稿件的人,真的不多。

这一点,我很敬佩他。

新华社报道有新华社报道的体例,但新华社国际特稿也有新华社国际特稿的风格,后者因为长期是徐勇在主管,很多是深深打上徐勇烙印的。

比如:

短句,能短则短。

少用形容词,多用直接引语。

穿插使用背景,避免长篇累牍。

这样的风格,锻炼了很多新华社的年轻人。他们写的国际新闻,普遍洗练,干净,一目了然。

很大程度上,这不就是现在的新媒体风格吗?

20年前,围绕着特稿文章风格,我记得和他争吵过很多次。最后谁也说不服谁,自诩文章很好的他,气得哼哼唧唧。年轻的我还补刀:我真不佩服你的文章,但我佩服你长期默默资助贫困的学生……

当时大家都很单纯,虽然我比他小不少,虽然不善言辞的我时常说话不中听,但他似乎也从未放在心中,该嘲讽时会毫不留情嘲讽,当年我去耶路撒冷常驻,他主动开车送我到了首都国际机场。

车很小,行李挤得满满当当,瘦削的他在前面弯着腰开车,我在后座挤得只能坐半个身子。当时心里真的很感动,他从来没当过我的领导,算起来,我也只是一个同部门的小辈,能这样送你去机场的人,真的能有几个?

不禁悲从中来,长夜漫漫,一遍一遍地刷朋友圈,看同事们的各种悲伤。

看到一位领导的感慨:

且不说众人赞你的博学

且不说众人忆你的博爱

且不说众人叹你的搏命

单说

凌晨一点你在工作平面

总要默默地

挨个关上其他工作片

下班后未灭的灯

单说

改完稿子你躬身座位上

总是仔细地

逐页挑出废纸箱子里

背面还能用的纸

谁能告诉我

这样的职业人

你走了

还有谁

NO.2

“不要色彩,形容词是色彩,

评价也是色彩,色彩会失真,

伴随日月、角度和心情而失真,

唯有轮廓,刻骨铭心。”

出自《徐勇太潇洒》

作者/许庸人又自扰之

我刚入社时,搞直播报道,内容大多涉及国内外时事,节目嘉宾很重要——这个人,不但得懂,还得会讲,还得知道啥能讲啥不能讲,在很多东西不能讲的情况下,还得把事儿讲明白了——但我们从不担心嘉宾出篓子——当时有句口头禅:“没事儿,有徐勇呢。”

我不是国际部的,幸也不幸,没挨过徐勇的骂,据说总有涉世未深的姑娘被她骂哭,而男的骂着骂着就骂成哥们了。

我一兄弟写稿子,“威廉王子阁下”,徐勇劈头就骂,“谁的王子?你的王子还是我的王子?就是威廉!我们是中国的通讯社,不要西方媒体叫王子阁下的你也跟着叫,要不卑不亢。”

不卑不亢。

在有意无意的聊天中谈到徐勇改稿子,别管是资深记者还是高级编辑,都会紧皱眉头,回忆片刻,酝酿一会,蹦出一句话来——“反正……徐勇吧……他给你改稿子,你服。”

我和徐勇也不是没有业务讨论,他写了些文章,估计比较得意,发给我看——我真的没见过这种文风,就好像绘画中的素描,不,就好像徐悲鸿画的马,齐白石画的虾,画的不是皮,画的是骨。没有形容词,没有感叹句,没有一切烘托气氛的语句。

他说:“不要色彩,形容词是色彩,评价也是色彩,色彩会失真,伴随日月、角度和心情而失真,唯有轮廓,刻骨铭心。”

刻骨铭心。

我一个朋友,刚入社,分到徐勇手底下,就被教育了——“你不要巴结我,你就好好写稿吧,等你评副高的时候我都死了。”

巴结徐勇确实没用,他当不了大官。但是他可以做朋友。

徐勇老师啊,虽然你的文章没有色彩,但对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,你的存在,给了这个单位多少色彩,你知道吗?

NO.3

“人潮浩浩荡荡地从急诊楼送你去太平间。

那夜寒风如刀,

太平间外露天站着的人却轰都轰不走。”

出自《明灯——悼徐勇》

作者/党琦

我曾说,从20医院急诊楼,到太平间,再到今天,我作别的是徐勇吗,我作别的是自己整个青年时代。从20岁第一天进新华社,到现在35岁,整整15年。

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领导是你,是幸也不幸。我那时候才20岁,白纸一张,第一天怯生生上班,你说不要叫老师,要直呼名字叫徐勇。

你太独一无二,太跟别人不一样了。当然这不一定是夸你。总之,外面的世界极少有你这样的人,这我到后来才知道。

我年入社进专特稿。那一年,很特殊,刚取消发放稿费。一下子,再没有其他处室的人给专特稿写稿。专特稿迫不得已勒紧裤腰带,过最苦最难的日子。

我反正没见过有稿费的日子什么样,也没见过其他轻松的工作什么样,来了没几个礼拜就开始上大夜,从晚上10点通宵达旦写稿。一个大夜班3个人,6条千字稿、10条消息,上厕所都跑着去,写得慢要上午9、10点才能下班。

你在给时任《潇湘晨报》国际版编辑的邮件里说:“其实我们是在死亡线上挣扎。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份忠诚,对纯粹新闻的忠诚,我们无以支撑。我们内部的变化,你可能没有办法从近期稿件质量角度判断。这是我的成功。”

大家靠你精神力量的感召支撑。很难抱怨,因为你在以玩命的姿态工作,比我们更辛苦。你仿佛住在社里,从早到晚不着家。看着你,没人好意思抱怨。

我在前方的时候,你是后方亢奋的明灯,果断告诉我怎么做,打来一剂又一剂强力鸡血针。澎湃的激情和热血会感召,会传染。

你曾重批一名前方记者。你特生气:“他居然说‘我也要睡觉啊’!睡什么觉!这个时候还睡觉!”我记忆犹新,是因为我当时太惊讶。原来当前方记者遇到重大突发事件,连睡觉都是可耻的。

湖南省新邵县“5·31”特大山洪,多人死亡。我在灾情最重的太芝庙乡马家岭村,7小时徒步30公里山路采访,手脚并用地爬。你就是我手里的红色诺基亚翻盖手机,前后几百条短信,告诉我怎么做。你一直都在。

我字的大特稿,全是直接引语和白描。只有详实的采访和扎实的稿子,才对得起你。

抗战胜利60周年,你派下专特稿数队人马,在各省采访八九十岁的抗日老兵,在最后关头,抢救性留下大量珍贵史实。因为,绝大多数老兵都活不到抗战胜利70周年。

血战孤城的机枪手李超、调查日军细菌战罪行的陈玉芳、南京大屠杀中满门被害的夏淑琴……全是珍贵的口述历史,篇篇精品。

那是我记忆中你最意气方遒的时候,坐帐军中,指挥若定。我们做的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,那些是在历史长河中不会褪色的新闻。

写常德会战那一篇,我开篇一句:“南门外,常德城,62年前。”我特别不放心地给你发短信,要你千万别改成“62年前,常德城,南门外。”你回:“放心。我有品位。”

你常说做新闻要有品位。你对文字、对稿件近乎刻薄的要求,都是因为你要做的,是最有品质的新闻。

海地地震,20多万人死亡,8位中国维和英烈牺牲。殉职的第八支中国驻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政委李钦,多么像你。

防暴队汽车修理员兼驾驶员王铋说李钦:“他就是这样一个人,做什么都想着别人。每位队员家里有什么亲戚,家里有什么事情,他全都清清楚楚,对每一位队员都爱护有加。”

是不是像你?

防暴队一分队指导员李治全说李钦:“政委是一个完美主义者,常说‘事不过夜’,每天睡不到4个小时。”

是不是像你?

李治全说李钦:“为了这块营地,政委付出了无数心血……能感觉到他对营地有着无限的牵挂、无限的留恋。”

是不是像你对专特稿?

十年前,我发回中国驻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员追忆政委李钦的大特稿,你亲手改。末了,你还把专特稿每个人叫到17层来看这条稿子。

当时防暴队员王润泽跟我说李钦:“你知道吧?他是我们的老大。我们没有老大了。”

十年后,行了,我们也没有老大了。

徐勇,年4月7日生于上海,年7月毕业于复旦大学,获电子工程、国际新闻专业双学士学位,同年8月在新华社国际部参加工作,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。

在新华社国际部工作的30多年里,徐勇曾担任要闻专稿编辑室、专稿一室副主任,专稿一室主任、专特稿专线新闻采编中心主任。其间曾于年9月至年7月参加中央讲师团到山西支教,曾于年4月至年5月到贵州省息烽县挂职扶贫。

曾常驻新华社华盛顿分社、旧金山分社任记者、首席记者。

11月20日下午,徐勇在办公室因突发大面积心梗而离世,年仅56岁。

11月20日下午,在心梗胸痛症状明显的情况下,你还在改稿子。14时34分46秒,你提交了用生命改的最后一条稿子。半小时后,15时05分,你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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